他爸爸是个牛逼哄哄的人,不对!是牛皮哄哄的人,说话从来不着调,天上飞的地下跑水里游的没有他不知道的。
也得亏爱吹牛的爸爸才让他的童年没有那么寂寞,一群酒友和爱唠嗑的妇女能让家里热闹起来,这也是别人说的烟火气吧。
其实他爸爸不说话的时候挺像谦谦君子的,带上眼镜,夹本书,就像位老师,这是实践过的。
刚开始在饭堂上班的时候他没事喜欢到处转悠,遇到一些学生做那些逃课欺凌的事他也会大声斥责。学生们都以为是新来的教导主任,后来才知道只是饭堂的姚师傅。
在家里只有一条禁忌不能问妈妈,小时候他问过,姚安生记得爸爸的脸色黑得可怕,然后一声不吭的看得他直发毛,稍微长大一点再问这个问题,爸爸的目光就像一臭水沟里的污水,深不见底黑不见物,只会直勾勾的拿起酒瓶,一杯一杯。
十岁之后,他没再问过妈妈,父子俩心照不宣的从来没有人提起过。
以至于他到了青春期时,饭堂做包子馒头的吴姨总有意无意的问他,安生啊,你的妈妈呢?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。
姚安生总是咬牙切齿地回应:我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,你去问我爸爸,如果他肯告诉你我就叫你妈。
做包子的吴姨也不尴尬,一手捏着馒头一手拍着案板说:如果老姚肯说我还会问你吗?
其实姚安生一直想妈妈想得特别历害,但是过了十五岁后他就也不再想了,应证了那句话习惯了。
有那么几次夜里尿急,他经过爸爸的房间,看见爸爸小心翼翼的翻着一个小箱子,表情严肃又落寞,他也怀疑过那是什么传家宝,几度想去偷偷瞧上一瞧,何耐,他父亲使终把这玩意锁在一个箱子里,钥匙从不离身。
有一次看父亲喝醉了,摸到了钥匙,然而父亲醉梦中一手把抓住钥匙,以为是小偷把他给打了,速度之快,他连求饶都来不及,鼻青眼肿的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,从此他再也不敢靠近那把钥匙。
姚安生觉得如果不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,父亲一定会拿这玩意吹牛,也可能是怕贼惦记他才连自己都不说。
他也曾想也许以后长大了,上过几年班,父亲就会拿出盒子里的传家宝贝说,儿子社会不好混吧,来!这个拿去换钱,够你买个大别墅,找个媳妇过下半辈子。
抬头看着这青葱高树围墙里的公墓,父亲终究没有对他说这些话。
接到刘叔电话时,父亲还在昏迷中,刘叔说父亲中途醒来过一次坚持要回家,说如果他没死在家里就是死不瞑目。
办出院手续的时候,姚安生问医生,他还醒得过来吗,还能活多久。
医生告诉他:脱离医疗仪器,很快就会死亡,基本上没有醒过来的可能。
刘叔送他们回家就说:我去把孩子他奶奶叫过来。姚安生送走刘叔,回到床边抚摸着父亲的脸,他很久没有这样看这张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