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说,女人的美丽是一桩好婚事的钥匙,可是我以为,女人的美丽是顶好的武器。
(一)昏沉的天使石雕铜鎏金西洋钟终于敲响重重的十二下。
“小姐,可以进去了。
”面生的佣人垂手侍立,低眉顺目。
聂倩抬手拢了拢鬓边略略散落的碎毛发,进了那扇紧紧闭合的门。
母亲还是往时里的打扮:刚起床做的手推波纹发,半点白发也不得见;乌绒阔滚的葱绿软缎长旗袍曳得窄紧,配了皮草;只是那双夹了孔雀毛的拖鞋给换了,成了免皮毛裹边儿的。
还是这副奢华艳丽的扮相。
聂倩心想。
聂太太夹了支烟,靠在墙里,没瞧她,浓丽的眼睛只看着窗外大朵大朵怒放的海棠。
聂倩知晓她尤其爱这株西府海棠,名贵,院里没几棵。
见聂倩进来,她也没作反应。
“妈。
”聂倩唤了她一声。
太太挑了挑眉,转过头睨了她一眼,抹得艳丽的红唇还是缓缓吐着烟圈,只是身子慢慢地懒懒地坐正了。
“你是......为你爹的事儿回来的?”太太把烟往珐蓝烟缸里掐灭了,仍坐在烟云缭绕里,又背着光,让人看不真切。
事实上,她的确从未看透过她的母亲。
她急急吸进一口凉气,“是。
他停在哪里了?”“葬了。
”“葬了?我这才......”话没说完,已经被打断。
“别管这事了。
留了家底还不知惜么?好歹你寻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,你爹留下的够我和你弟俩过完这世了。
”没有人说话了。
聂倩觉着两只手汗涔涔的,又觉得麻,血管里像是钻进了条电鳗,簌簌地冒着电光,电得她冷汗淋漓,有苦难言。
她也知道用一双泪眼望着母亲没用,没再在里头磨蹭,只是转身沉默地用力合上了门。
再去家里其他人处走动走动,却是人人皆知实情而人人皆不敢言真况。
想来家里人是一点都不打算告诉她真相,他们的态度与太太的无异,让她心头闷得发慌。
自打聂倩留了洋,到国外教了两年书,实在回来得少。
去给爹上了香之后,她就在院里看花。
也实在难怪太太喜欢那西府海棠,即便是在此仲春时候花未开全,也是大枝大枝地开得颇为喜人,团团簇簇,艳而无俗姿,恰似点点胭脂。
美人粉颊,含羞待采。
江南始终是多春雨,这些日子,势头猛些的雨水早把好些海棠花淋到地尽头。
都说春季里万物复苏,新生欣喜,是最具希望和生机的时节。
可是如今她却觉得春天好不残忍,它让万物皆生发出来,却又忽晴忽雨不管不顾,任由并不绵绵的春雨戮没苦苦长出的新芽或者旧枝。
又想到,作为聂家嫡小姐的人生,长如这春日,就像那些女学生都爱传阅的张爱玲的小说话册里头说的,“又像是一袭温暖又华丽的袍,里头爬满了虱子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