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一会儿，晏惜口中的“先生”，侍女所称的“往生殿焱妃娘娘”便踏着冯虚御风般的步伐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阁内，隔着珠帘，躬身作拜，说话时似有碎玉轻碰，瑟瑟作响：

“主君召姬焱前来，不知有何要事？”

晏惜轻笑了一声，玩笑似的，“没什么事情便不能唤先生过来，陪孤说说话？”

姬焱依旧恭敬地弯着腰身，维持着行礼的姿势：“主君是南州的主君，整个南州都是主君的。”又抬眼望了望晏惜的脸色，不慌不忙地，补充道，“既如此，主君若想，便没什么是不能够的。”

“先生错了，孤是南州的主君不假，可这南州，却不是孤的。”晏惜抬手抚上自己的肩头，浓重的黑色下，是庄重繁复的七尾凤羽纹。这是历任非女部晏君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，“众殿之上，有中央；中央之上，有天道。”

“主君。”姬焱直起身来，眉头轻皱。

晏惜微微一笑，抬手在虚空中一抹，晶莹剔透的白玉珠帘便被掀开一角，她又指了指面前的坐垫：“先生站了许久，还是请先坐下，再慢慢说吧。”

姬焱抿了抿唇，沉默地走入内室，坐在了坐垫上，身后珠帘落下之时，有轻微的“吱呀”声，像是关上了一扇门。姬焱这才回头，细看了看那白玉。

“是稼轩玉。”晏惜一边替姬焱添了盅茶，一边解释道，“据说同稼轩璧是一样的材质，串联成珠帘可以为屏障。”

姬焱回过头，望着这个被自己教导了十三年、如今早已是独当一面的、而今南州最为尊贵的女人，心里清楚这一次的谈话恐怕是会触及某些难以言说的秘辛。否则照晏惜的手腕，理应不会担心外室侍女的泄密。

她压了压心中的犹疑，依旧是很平静的，以一个臣属而非帝师的礼仪，恭谨地询问：“主君可是有何要务要吩咐？”

“倒不是要吩咐，只是安平有些疑惑，想请先生解答。”晏惜不慌不忙地将茶具收好，抬眼直直碰上了姬焱的目光，忽的粲然一笑，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。

可晏惜越是如此“谦恭”，姬焱就越是犹疑。安平，是晏惜的封号，类似于后世所取的表字，只有对长辈或是平辈时为显礼貌才会以此自称。可放眼南州，能让如今高居君位的晏惜以此自称的，除了祭祀时主持礼仪的望舒大祭司，再无旁人。姬焱一时摸不准晏惜的意思，只得斟酌着答道：“主君真是折煞臣下了。主君有所问，焱自当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”说话时姬焱低垂下头，不再与晏惜对视，以示恭敬。

“先生不必如此拘束，只是安平对我晏族的一位主君，有几分不解而已，还望先生，不吝赐教。”隔着如缕如织的雾气，晏惜嘴角的笑容被晕染出几分缥缈。

“不敢，请主君示下。”姬焱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，目光只放在面前小小的茶盅上。墨绿色的杯壁映着浅绿色的茶水，浓淡交织，仿佛光影交错，使人目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