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，三营指挥排的两名电话员和往常一样例行巡查线路，不慎在草丛碰上了美军飞机空投的风流弹，结果受了伤，幸无大碍。这种炸弹大小如罐头，扔下来并不爆炸。它藏身于丛林、田野，若有人员活动，无意间稍一触碰就极易爆炸造成杀伤。李轩宇和肖宝魁也曾在路边发现过风流弹，他俩还用石头砸爆取乐，比赛谁砸得准，孩子气十足。事后被季连长知道了，劈头一顿臭骂。

死去的是卫生员华亦敏。他的死实在有些悲情，让人扼腕叹息。当时部队已经调防到了新安州，一线的战士生活训练都安排在阵地上，连部设在幸运躲过了美军轰炸，所剩为数不多的老百姓家里，包括卫生员、通讯员、文书等。

房东家里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，脸圆圆的稚气可爱，连部上下都很喜欢她，出门、进门经常逗一逗、抱一抱。战争时期，人的神经高度紧张，整天与钢铁炮火打交道，见到了孩子，很容易被孩子的憨态天真激起人性中的温暖善良。

停战后，部队的正常作息基本得到了保证，甚至有时忙里偷闲还能来个午睡。这天，华亦敏正要午休，孩子跑到屋子里来玩耍，玩累了，就和华亦敏一同睡着了。恰好有人找华亦敏有事，进门见其正熟睡，就欲揭开被子叫醒他，谁知手一伸摸到了一头长发，大吃一惊，也没来得及细看就报告给了指导员张永昌。

张永昌一听头皮发麻，“乱搞男女关系”这可是严重违反战场纪律的啊！他也不敢包庇，连忙报告到团部。团保卫处派人下来调查，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无论华亦敏怎样还原事情真相洗刷自己，调查组还是将信将疑，总想挖出他们所认为的“真相”。这时有人提出，当初在机要学校做思想总结时，华亦敏曾坦白他用火柴烧了女同学的裤子屁股。于是调查组又追查起了那件事，要华亦敏如实交代，为什么不烧别的地方，单单烧裤子屁股，是何居心？调查组似乎想从以前的“因”，推出今日的“果”，要给华亦敏划一道思想腐化轨迹。

华亦敏百口莫辩，终于绝望了。在那个政治过热的年代，背上“乱搞男女关系”的罪名，也就意味着人生看不到了希望。除了死，还有更好的办法吗？

前路黯淡，华亦敏环顾四下，看不到还有什么可留恋的。没有绳索可用，没有农药可喝，也没有河井可投，他选择的死法很惨烈，技术含量也更高。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用步枪自杀，可华亦敏做到了。他把枪抱在怀里，枪口抵住下颌。他镇静地做完这一切，最后望了一眼世界，因为泪水的缘故，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片浑浊。确定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，华亦敏伸出脚趾从容扣动扳机。

“呯！”的一声，在樟树枝栖息的鸦雀惊得“扑啦啦”四散飞去。那是一个黄昏，夕阳正静静地给这个院落播洒余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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